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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
我搂过她纤薄的肩膀,轻轻贴近她的右耳一字一顿地说:“我们大了,您才老了,是我们把您变老的。”
我们大了,您才老了
作者:蔡莉莉
1
步入中年的我变得喜爱追忆往昔。翻开记载岁月的影集,浏览一张张或黑白或彩色的照片,猛然间发现:照片里竟未曾留有姥姥的身影!
姥姥今年80有余,我想象不出她年轻时的模样。
在我的印象里,姥姥永远都是一头利落的短发和一身素朴的衣裳。她细瘦的身板被岁月赋予了风霜,但同时也为她增添了一抹柔美的华光。
在我眼中,姥姥脸上每道皱纹的深处都涌动着慈爱的光。
2
由于爸爸长年驻守部队,我自出生起就跟着妈妈在姥姥家生活。
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餐桌上鲜少见到荤腥,倒是姥姥亲手腌制的咸菜与我们天天照面,偶尔在蔬菜里翻找到一些肉丝就开心地像是过节。姥姥心疼正在长身体的我,怕我缺乏营养,总是仔细地把菜里不多的肉丝全部夹到我的碗中便不再动筷。
每当开饭,姥姥都嘱咐我们先吃,等她把厨房收拾干净了才最后一个端起碗筷,经常,一个馒头就是她全部的午饭。
我学着老师的模样训导姥姥:不能挑食,要多吃肉和蔬菜!姥姥掰了块手中的馒头,笑眯眯地对我说:“姥姥在旧社会长大,那时根本吃不到馒头,只能吃些野菜疙瘩,现在终于能吃到做梦都馋的白面馒头了,还不让我吃个够啊!”
我见姥姥吃得津津有味,便不再追究她的“错误”。那时,家里人口众多,开销也大,姥姥的苦心,我很多年以后才懂。
3
虽然我们的日子仅能温饱,但当时还有很多人吃不上饭。
记得那会有许多逃荒者,一到饭点就伫立在各户门前乞食。每当此时,姥姥就会拣一些没有动过的饭菜,面带微笑地放进他们碗中。
不懂事的我总是嗔怪姥姥把饭菜给了别人饿了自己。姥姥告诉我:助人为乐乃快乐之本,虽然自己少吃了几口,但看到少一个人挨饿,心里就跟吃了大鱼大肉一样开心。
年幼的我在姥姥身上看到了善的美好。
4
母亲单位在我4岁那年分了房子,于是我们搬到与姥姥家相隔三条马路的单位宿舍。
虽然白天我还能和姥姥呆在一块,但每到晚饭过后就要和妈妈回自己的家。我舍不得与姥姥分开,每天非要赖到天黑才与姥姥依依惜别。
有段时间妈妈有些健忘,经常走到了家门口才恍然想起钥匙落在了姥姥家。我一想到回去取钥匙又可以同姥姥见上一面,就高兴地一溜烟往回跑。漆黑的夜没有牵绊住我匆疾的脚步,我如同一根离弦的弓箭急于冲向憧憬的靶心。
当我一头大汗的跑到姥姥面前,听到她对我啧啧的夸赞,我感觉自己像一个勇敢的士兵受到了最高的褒奖。
5
我平生第一次在梦中落泪也是源于姥姥。
我五岁那年的一晚,梦见姥姥好几天没有吃上东西,饿得昏倒在地。我四处求助却无人回应,束手无策的我急得哇哇大哭。
父母把我从梦中唤醒时,我脸旁的枕巾已湿了大片。我哭闹着要即刻见到姥姥,妈妈安慰我说这一切只是梦境不要当真。年幼的我自然不懂这些道理,执意要去印证梦的真假。
父亲拗不过我,只好冒着夜色骑车把我送到姥姥面前。我一头扑进姥姥怀里,喑呜着向她讲诉梦的内容,追问她是不是饿着肚子。姥姥哽咽着没有作答,盈眶的泪珠簌簌地落到我的肩上……
6
每个孩子的童年大抵都有过一段叛逆的时光,那时的我倔强得像一头小牛,遇到不如意之事就会跟家长死磕到底。
有一回,在姥姥面前,我的倔脾气又冒了上来,肆意撒泼的我把姥姥气得脸色发白。我以为这一切又要以一顿责打收场,却没料到姥姥只是紧咬住微颤的嘴唇,默默地注视着我。我望向姥姥的眼睛,发现她依旧慈爱的目光里夹杂着一抹无奈的悲伤。
那一刻,我的心底仿佛被一件利器所伤,胸口骤然惊痛。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在姥姥面前调皮,因为我害怕看见她对我的失望。
从小到大,姥姥都不曾打骂过我,即使是叛逆的那几年,她也常常夸奖我的长处,让我慢慢变成了她口中那个懂事的小女孩。
我知道她在用自己的方式教育我,轻轻地帮我拔掉身上的刺,悄悄地为我浇开心底的花。
7
后来我渐渐长大,去外地求学、工作、成家,与姥姥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
姥爷去世那年,姥姥的耳疾变得更加严重,左耳完全失聪,右耳勉强能听到一些声响。失去了姥爷陪伴的姥姥一下子苍老许多,常常望着窗外独自发呆,她微驼的脊背像一弯冰冷的残月挂在漆黑的夜晚。
直到姥爷去世的第三年,姥姥才逐渐开口与人交谈,但说的最多的还是她和姥爷共担风雨的苦乐岁月。
姥姥的记忆力没有随着年岁的增长衰退,相反,那些逝去的往事都被她悉数典藏。每当家人问及一位故人或是一件旧事,她都会就着故事的脉络沿山沿岭地细细描绘,甚至连故事里人物的衣着和对话的内容都能一一还原,仿佛那一切就发生在昨天。
8
回忆往事成了姥姥晚年生活的日常工作。时日久了,早已被陈年旧事磨出耳茧的儿女们便不再与她提及过往。失去主业的姥姥变得无事可做,像一棵入秋的老树,渐失生机。
我知道姥姥的心思,每回前去探望都故意向她打听自己幼年时期的旧闻趣事。姥姥一面摸娑着我的双手,一面半眯起眼睛,开心地打开尘封的话匣。
我无心聆听那些早已倒背如流的讲诉,只希望看到她焕发生机的脸,和她脸上每道皱纹深处涌动的光。
9
今年春节,我执意要和姥姥拍张合影。她摆摆手说:“人老了,照相不好看了。”
我搂过她纤薄的肩膀,轻轻贴近她的右耳一字一顿地说:“我们大了,您才老了,是我们把您变老的。”
我把与姥姥的合影郑重地放进相册的最后一页,像是给它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每个人的回忆都弥足珍贵。所幸,姥姥的回忆里装着我,我的记忆里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