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周刊丨泪奔相爱一家人,注定要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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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岛全媒体首席记者刘笑笑

  “我看你对老大老二也没下过这么大的力……”老母亲又上门帮安秀梅照顾孩子来了,看到腾出空的闺女在吃冷饭,一时忍不住数落起来。

  安秀梅有个孩子,但在他们村并不稀奇,她的很多邻居甚至是8个孩子的父母。他们和普通父母一样,天天都在围着孩子转。只是,这些从小在他们呵护中成长的孩子,很多跟他们没有半点儿血缘关系。

  这里是距离青岛市区一个多小时车程的胶州市里岔镇张应社区。青岛市福利院养育的名孤弃儿童,在这里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家——他们被寄养在76户普通的农村家庭里,和普通孩子一样,得到了朴素又珍贵的、来自“父母”的爱。

生了个“三胎”

  13年前,涵涵只有8个月大。当这个患有先心病、脑瘫等疾病的小婴儿被抱到安秀梅眼前时,她找不出合适的词来形容当时的心情:紧张、爱怜、发憷……

  每天早上吃过早饭,9岁的安秀梅给家中的儿子涵涵和女儿可可收拾利索后,就一左一右牵着手送去离家百米远的蓝天之家寄养儿童工疗康复中心上课。

  路上,她总能遇到前去送孩子的村邻,他们或者牵着孩子,或用电动车驮着,或用轮椅推着。家长们熟络地打着招呼,但孩子们之间却鲜有互动,有的甚至目光呆滞。

  这些孩子,都是儿童福利院养育的孤弃儿童,大多数患有唐氏综合征、脑瘫、智力障碍、视力障碍、自闭症、先天性心脏病等疾病。但是,关于自己的身世,孩子们大多都不知道,一方面受限于他们的智力,一方面因为他们的“爸爸妈妈”就在身边。

安秀梅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涵涵时,内心受到的冲击——

  “脸色煞白,瞪着眼直直的,浑身都不动,一抱过来就哭。”安秀梅当时就发起愁来,“身体这么弱,万一养不好怎么办?咱可担不起这个责任啊。”

  但是,羸弱的小生命,总能触动人们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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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的安秀梅已经生育过两个孩子,大女儿正读初中,小女儿还在上幼儿园,母性的本能催生了她对涵涵的护犊之情,“孩子太小了,不能没有个妈妈。”她想不明白,怀胎十月才生下来的小生命,怎么被他的父母说抛弃就抛弃了呢?

  申请认领孤儿寄养,安秀梅并非一时冲动。

  从年开始,青岛市儿童福利院就在张应开展家庭寄养工作。所谓“家庭寄养”,就是由福利院支付一定的生活费,将孤残儿童送入普通家庭,由普通家庭担负起养育的责任,同时,儿童福利院进行管理和监督,双方共同保证孩子的身心健康发展。

  彼时,安秀梅还在当地的鞋厂上班,她的大伯嫂家作为第一批寄养家庭,代为养育了一名唇腭裂女孩。“那个孩子太可爱了,家里人都很喜欢她。”安秀梅隔三差五就去大伯嫂家看孩子,逗孩子玩。

  后来,生了二女儿,安秀梅就辞工回了家。眼看着村里越来越多的家庭申请成为寄养家庭,安秀梅也递交了申请,“当时孩子都大了,我还身强力壮的,也有带孩子的经验,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咱也献个爱心,权当生了个三胎。”

  就这样,涵涵走进了这个普通的农村家庭。

安秀梅给涵涵喂饭。

打补丁的工作

  岁半,涵涵终于不仅能清楚地叫出“爸爸”“妈妈”,还会叫“姐姐”;5岁的时候,走路终于不再磕磕绊绊了。

  面对一个体质很差的残障儿,即便是再有养育经验的母亲,也经常会手足无措,甚至“被吓出一身冷汗”。

  这些年,安秀梅从没睡过一个囫囵觉,尤其是涵涵刚来那几年,每晚至少起来两三次,除了冲奶粉喂奶这类常规动作,还要看看睡在身边的小人儿有没有事。有时候孩子睡得太安稳,她甚至会把手指头轻轻放在孩子的鼻孔前,感觉一下有没有呼吸,或者赶紧试试孩子有没有脉搏。

  正常的孩子,8个月大已经会坐会翻身,有的甚至已经会爬了。但小涵涵每天只能躺着,对安秀梅一次次的呼唤无动于衷,仿佛是一块无法触及的真空。

  有人去安秀梅家串门,看到炕上躺着的小涵涵,忍不住叹气,“病得不轻,就这样了……”安秀梅不乐意听,“我心想,就是一直瘫在炕上咱也认了,那就伺候到大呗。这兴许就是我们和孩子的缘分,要不为什么偏偏是他来到咱家?”

  寄养协议一年一签,安秀梅和丈夫决定,“只要是福利院让咱养,咱就一直养着。”

  一个月后,小涵涵的细微变化给了安秀梅莫大的惊喜——“你叫他,他知道看你了;你喊他,他有时候还会咧开嘴笑。”这个让人激动的发现,她恨不得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

  当然,更多的还是惊吓。感冒、发烧、抽风,经常纠缠这个弱不禁风的孩子。只要一生病,涵涵就闹腾得厉害,安秀梅要整宿地抱着他睡。

  有一回,安秀梅半夜起身照顾涵涵,却发现他发起烧来,嘴唇发紫。安秀梅吓坏了,赶紧摸手机给福利院的医生打电话,但是手抖得厉害,半天才拨对号码。电话接通,她已泣不成声。

  养育这些被命运剥夺了太多能力的特殊孩子,就像是一个打补丁的工作,是一个细碎漫长的过程,需要旷日持久的耐心和精力。

  不会坐,安秀梅就经常在涵涵身后垫个被子,让他倚着坐起来;两岁还不会说话,安秀梅和丈夫张洪祥有事没事就对着孩子说话,不厌其烦;岁还不会走路,就连二女儿都学着妈妈,非常有耐心地扶着弟弟蹒跚学步。

  康复中心庆“六一”搞亲子活动,安秀梅抱着涵涵去参加活动,现场有记者采访她:你自己的孩子多大了?今天怎么过“六一”?那一刻,安秀梅才意识到,二女儿当天也有“六一”演出,她的幼儿园就在距康复中心只有几百米的马路另一头,自己却忘了去看一眼。

  爱有付出,就有回馈。

  安秀梅至今也忘不了那个下午,她在照顾刚满1岁的可可,张洪祥收拾着家,岁的涵涵在一旁玩玩具,突然含糊不清地叫了声“mama”。

  “小涵涵叫我了?小涵涵会说话了!”安秀梅朝着丈夫激动地喊着。

  张洪祥放下手中的活跑了过来,“他明明叫的是‘爸爸’。”说着就抱起涵涵,一遍遍地让他再叫声“爸爸”,“恣得不行”。这些年里,夫妻俩每次回忆起来,都坚持认为涵涵最先叫的是自己。

安秀梅正带着两个孩子在家吃午饭。

自己的孩子

  在教育孩子的问题上,安秀梅自认是个严母,“规则必须遵守,必须养成好习惯。犯了错该责备责备,不娇惯他们。”

  沿着蓝天之家寄养儿童工疗康复中心东南侧的一条马路直走,用不了5分钟就到了安秀梅家。门前,被清扫得干干净净。叩开被油漆刷得发亮的大门,透过干净的玻璃窗,一眼就能看到正坐在炕上玩耍的涵涵和可可。

  看到有陌生人进门,涵涵大声喊着安秀梅:“妈,妈,是叔叔阿姨来了吗?”这个只有三四岁孩子智商的小男孩,尽管已经1岁,但身形看上去只有七八岁大。

  见安秀梅热情地招待来客,涵涵显得很兴奋,主动喊着“叔叔阿姨”打招呼。他说一句,一旁的可可也跟着学一句。

  由于把涵涵照顾得很好,在涵涵岁那年,智力残疾的小可可也成为了这个家庭的一员。安秀梅的生活,天天都是围绕两个孩子转。

  如果说,最开始认领他们,是出于怜悯和爱心;那么,现在照顾他们,已经成为一种当母亲的责任。这十多年里,安秀梅也不知道从哪一刻开始,他们全家人已经把两个孩子当成了自己的家人。

  真情实感流露在日常的细枝末节之中,是无法伪装的。

  丈夫张洪祥在黄岛上班,每周末回家,一进院门,两个孩子就冲上去挂到爸爸脖子上。无论是饭后出门遛弯儿,还是开车去胶州市区接住校的二女儿,张洪祥身旁总少不了这两个“小尾巴”。

  在多孩家庭中,很多父母都要努力地去构建亲密又平衡的亲子关系,生怕哪个孩子认为自己被冷落是父母太偏心。但是安秀梅想了想,好像在他们家没有发生过孩子之间争宠而令她印象深刻的事。

  “老大老二小时候就知道,弟弟妹妹是福利院的孩子,从小没有亲爸亲妈。我和她爸经常私下跟她俩说,弟弟妹妹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其他亲人,只有我们。他们已经够可怜的了,我们不能亏待他们。”

  安秀梅很欣慰,两个女儿既懂事,又有爱心。

  大女儿上大学、工作后,不经常回家,但每周至少跟妈妈通两次视频电话,拉上几句后,总会讪讪地说,“妈,涵涵可可在干啥?把手机给他们呗。”

  二女儿上初中时,等下晚自习回家,弟弟妹妹大多时候都睡下了,但她进门第一句话保准是“涵涵可可睡了吗”,悄悄来到他们床前,用手捏捏这个的小脚,摸摸那个的小脸蛋,在安秀梅的催促中才起身洗漱。

  逢年过节走亲访友,安秀梅都是一家六口整整齐齐行动。她从不向不了解情况的外人解释,这两个看起来有点特殊的孩子不是亲生的。如果谁表现出嫌弃孩子,护犊子的安秀梅立马翻脸。

  有一回,安秀梅让涵涵可可跟一个熟人打招呼,喊对方叔叔。谁知对方却半开玩笑地说:“行了行了,我可不愿当这种孩子的叔叔。”平时和和气气的安秀梅一听就恼了,“这种孩子怎么了,你都不配当他们的叔叔!”

  涵涵可可心智不全,免不了犯各种让人哭笑不得的错,今天把电视遥控器扔水桶里了,明天用足球打碎窗户玻璃了,类似剧情天天上演。安秀梅也会板起脸来,严厉问孩子哪里做错了,改不改?但是只要丈夫在跟前,保准会出来打圆场。

  俩孩子学吃饭不知摔碎了多少个碗,丈夫从来不让说孩子,“没事没事,下次爸爸再给买个更结实的。”

  安秀梅笑着吐槽丈夫:“我严他慈,好人都让他赚去了。”

安秀梅陪着涵涵和可可在热乎的炕头上玩玩具。

注定的分别

  盼着孩子快长大,又怕孩子长大,长大就意味着告别。和孩子的感情越深,安秀梅越担心这一天的到来。她见过身边太多这样肝肠寸断的分别……

  不同于收养,寄养家庭与这些孩子,注定有分别的那一天。

  大伯哥家寄养的那个小姑娘,长到十多岁以后被国外家庭收养了,安秀梅亲眼看到大伯哥一家与孩子分别后的痛苦,尤其是大伯嫂,“天天哭,跟长了一场病一样”。

  这种撕心裂肺的痛,邻居陈秀兰也经历过。

  18年前,陈秀兰家认养了有智力残疾的男孩欢欢。十多年的悉心养育,这个只比自己小儿子小几岁的孩子,成了家里爸爸妈妈和哥哥姐姐最疼爱的人。

  时间一晃就到了欢欢18岁成年,也到了他结束寄养生活,回到社会福利院的时候。福利院来接的那天,尽管做了很长时间的心理准备,一家人还是难过到无法面对。

  陈秀兰在外工作的丈夫、女儿、儿子都回来了,每个人眼睛都红红的。陈秀兰更是连出门去送送的勇气都没有,她生怕哭出来吓着欢欢。

  毫不知情的欢欢还以为像往常一家人出去旅游一样,兴高采烈地跑到车上给妈妈占个座。他一落座,车门立马关上,落锁。偷偷站在门口没有露面的陈秀兰,看到车窗玻璃后一脸惶恐的欢欢,再也抑制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载着欢欢的车开动,陈秀兰的儿子不舍得弟弟离开,发动起自己的车,一路跟着,一直跟到了福利院。

  牵挂如梦,日日萦绕;牵挂如魂,夜夜出入。欢欢被接走后,陈秀兰病了,天天抹眼泪,谁也劝不了。有天夜里,她做了一个梦,梦见欢欢在河边走,不小心一下子掉进了河里……陈秀兰哭着惊醒了。

  隔天,儿子开车,全家人凌晨点就出发了,跟着导航找到了青岛市区的社会福利院。但找了大半天才打听到,欢欢不在市区的福利院生活。

  儿子不忍父母车马劳顿,问陈秀兰:“今天还找吗?”

  “找!找到天黑也找,今天必须见到他!”

  最后,一家人打听到欢欢住在莱西的福利院,一路赶到莱西。一见面,陈秀兰和欢欢就抱头大哭。欢欢吵着要跟妈妈回家,陈秀兰也不舍得与他分开。

没事的时候,陈秀兰就坐在炕头上陪着军军玩拍手的游戏。

  陈秀兰的儿子请求福利院,“能不能把欢欢领回家住几天?”

  按照规定,这种情况是不允许的。看着陈秀兰一家与欢欢相见的场面,福利院工作人员也无比动容,决定向上级请示。

  这一次,陈秀兰一家没领回欢欢。过了几天,福利院通知陈秀兰,特批欢欢回家住一个周。第二天,陈秀兰和丈夫执意跟着儿子一起,再次赶赴莱西,欢天喜地地将欢欢接回了家。

  欢欢回家的那个周,陈秀兰一家都放下手中的事情,带着他在青岛周边旅游了一圈。无论去哪儿,欢欢都紧紧牵着妈妈的手。

  欢欢回到福利院后,为了缓解陈秀兰的思念之情,转移她的注意力,一家人决定继续申请照顾寄养儿童。如今,家中又多了两名行动不便的脑瘫儿全全和军军,让陈秀兰的生活又忙碌起来。

  学会使用手机后,陈秀兰感觉离欢欢更近了。想他了,就拿出手机打个视频电话,“那孩子不会打,都是我给他打,十天八天打一回儿。”

  视频一接通,26岁的欢欢就对着屏幕撒起娇,“妈,我馋鸡了,想要个鸡吃。”

  “好,等让你哥这两天给送去。在院里好好听话,别捣乱……”

  还有年,涵涵也就满18岁了。说到这个话题,安秀梅的眼神黯淡下来,“不舍得,但有什么办法?没办法……”

  怕到时候闪着安秀梅,张洪祥这几年已经开始给妻子做心理建设,“等涵涵去社会福利院了,我一有空就开车拉着你去看他。到时候咱给他买个手机,没事就视频。想想,其实就跟老大老二出去工作了一样。”

  在安秀梅家的相册里,满满的都是涵涵可可从小到现在的照片,有单人照,也有一家六口的全家福。安秀梅说,等两个孩子到18岁了,就把这些照片找人制作成影集,让孩子带在身边,“孩子想我们了,就看看影集。让他们知道,自己有家,有家人。”

每一个孤弃儿童都是寄养父母手里放不下的牵挂。

给孩子一个“家”

  张坤平对张应社区每户寄养家庭都熟门熟路,谁家寄养着几个孩子,孩子什么情况,他心里门儿清。

  陈冰不希望“我们的孩子”因为特殊身世而影响健康成长,而是希望他们像所有普通家庭中的孩子一样,能够无忧无虑地长大,融入社会。

  这些年,他们一起帮助并见证了一名名孤残儿童走进善良淳朴的寄养家庭,看着他们一点点长大,成为有爸疼有妈爱的孩子。

爱心不是唯一条件

  13年前,张坤平入职蓝天之家寄养儿童工疗康复中心,他的工作内容除了为孤残儿童筛选合适的寄养家庭,剩下的大部分时间就是走访,了解寄养孩子的养育情况,提出建议与意见,对寄养家庭做出考评。

  张应社区的76户寄养家庭,他必须每月走访一遍。

  这个月走进陈秀兰家时,她正盘坐在炕上给8岁的全全揉肚子。全全是一名脑瘫儿,只能躺在床上,除了眼睛会转着看人,连转头的力量都没有。孩子还经常会肠痉挛,发作的时候小脸苍白,伴随着断断续续的呻吟声,两只小手艰难地张合着手指。

  陈秀兰见不得孩子遭罪,平时就格外注意观察。她以前当过村里的赤脚医生,一发觉孩子肚子胀,就赶紧给他按摩排气。

  因为陈秀兰照顾孩子精细,又比较懂得护理知识,今年年初的时候,张坤平将全全从别的寄养家庭调到了陈秀兰家。

  “眼瞅着孩子气色越来越好,身上也长了不少肉。”张坤平握住全全的手轻轻摇着逗他,“你看,他笑了,他认得我。”

  中途为孩子调换寄养家庭的情况并不多见,除非寄养家庭遇到变故不宜继续寄养,或者养育得不好,儿童福利院终止寄养协议。

蓝天之家寄养儿童工疗康复中心内,保育员帮助孤残儿童进行康复训练。

  长期的工作经验,练就了张坤平一双侦探般擅于捕捉细节的眼睛。一进门,先看看家里干不干净,孩子的衣服干不干净,照顾得好与不好也就看出了几分。

  走访到安秀梅家时,安秀梅正带着两个孩子在家吃午饭。张坤平注意到,饭桌上有两道炒菜,其中一盘胡萝卜炒肉丝,胡萝卜被擦成了短短的细丝,炒得软烂。因为涵涵的牙齿发育不好,无法咀嚼硬物,这看似普通的细节,正是寄养父母用心照顾孩子的佐证。

  这些被寄养的孩子中,行动不便的就有0个。有的大小便无法自理,只能穿纸尿裤。入户走访时,家中有没有异味,也是张坤平   不过,让他欣慰的是,基本上每户寄养家庭对孩子都很上心。他经常会看到,这些孩子被寄养父母带着赶大集,看到好吃的自己不舍得吃,却会给孩子买了尝尝。

  有时候走访,正巧碰上寄养妈妈给孩子喂饭。孩子吃不完的,或者不想吃的,寄养妈妈很自然地就把剩下的食物放进自己嘴里。“没有感情能做到吗?肯定不能,只有爱孩子才能做出来。”张坤平说。

  想成为寄养家庭,有爱心并不是唯一条件。安秀梅记得,当初自己申请寄养时,夫妻俩身体是否健康,感情好不好,邻里关系好不好……这些都是被考察的内容。

  “比如,房子要宽敞,能给孩子充足的活动空间。爸爸妈妈要善良勤快,身体健康。同时还会对申请人进行家庭经济条件、家庭居住条件、申请家庭主要成员文化程度等方面的评估。”蓝天之家寄养儿童工疗康复中心负责人陈冰说,对于每个申请寄养的家庭,福利院都会进行细致的检查评估。

每当放学的时候,在张应社区的大街上,都能看到寄养父母和孩子们的身影。

那就是她的家

  在蓝天之家寄养儿童工疗康复中心,一个个布置温馨的教室,被划分为不同能力段孩子的学习康复空间。

  智力水平较为正常的孩子,正在一名全科老师的带领下上着历史课。十几个四肢健全但有智力障碍的孩子,正快乐地跟着一名年轻女教师跳《小苹果》广场舞。跳着跳着,看老师停了下来,几个孩子赶紧跑上前拉起老师的手,将她围在中间,“快跳,快跳……”

  陈冰从事儿童福利工作近20年,陪伴了一批批孤残儿童长大。在福利院,这些孩子们在生活上得到了很好的照料,唯独缺乏“一对一”的爱。这也是儿童福利机构将孩子送到寄养家庭养育的原因。

  “就是为了给孩子们一个家。”陈冰把“家”这个字说得很重。

  其实,早在上世纪90年代,青岛市儿童福利机构在开展工作中就发现,孤残儿童生活在有限的机构空间里,缺乏与外界的沟通和交往,得不到正常儿童所享有的家庭亲情,客观上弱化了孤残儿童的社会属性,对其人格及心理健康的发展会造成障碍。

  随着全国各地陆续探索适合孤残儿童的家庭寄养方式,年6月,青岛市儿童福利院也展开了城市家庭寄养工作。同年,经过反复调研考察,青岛市儿童福利机构开始在民风淳朴的胶州市张应镇东张应村,探索建立孤残儿童家庭寄养基地。年1月,首批33名孤残儿童进入农村寄养家庭。

中午放学,一名寄养妈妈牵着孩子回家。

  戏剧大师萧伯纳曾说,家是唯一隐藏人类缺点和失败的地方,同时也隐藏着甜蜜的爱。这些年,陈冰和同事们亲眼目睹过许许多多走进寄养家庭、在寄养家庭长大的孩子,身上发生的令人感动的变化。

  格格是其中一个典型的例子。她是一名事实无人抚养儿童,母亲是流浪乞讨的智障人士,被民政部门救助后不久,生下了格格。当时为了找到格格的生父或其他监护人,民政部门做了大量的工作。寻亲无果后,格格的母亲被安置到了市社会福利院生活。为了让格格在一个正常的家庭环境中成长,在她几个月大的时候,就被送往寄养家庭养育。陈冰定期去格格的寄养家庭走访。

  在那里,格格有自己独立的房间,墙被刷得粉粉的,床头摆着各种小女孩喜爱的毛绒玩具……

  寄养父母对格格像亲生女儿一样,发现格格具有非常好的嗓音条件,7岁那年,开始鼓励她学习音乐。像每个正常家庭的孩子一样,寄养父母在她的身上投入大量心血,陪她上课,陪她演出……良好的家庭氛围和浓郁的亲情,也养成了格格优秀的性格品质。

  常常,陈冰自己都有些恍惚,她觉得那就是格格的家,格格就是那个家庭的宝贝。“家庭寄养的方式更能让孩子感受到亲情,更有归属感,也能帮助他们以后更好地融入社会。”

一名患有脑瘫的孤残儿童在涂色,这是他最喜欢做的事情。

一个化名改了又改

  中午11点不到,寄养妈妈们就陆续从村庄的四面八方赶到康复中心,来接自己的孩子回家吃饭。

  每个教室门口,都有老师或者保育员,将一个个孩子送到寄养妈妈手中,并一对一地交流孩子的康复学习情况,叮嘱一些注意事项。

  11岁的脑瘫儿鹏鹏又有了进步。保育员彭洪花一上午都陪着他进行康复训练。现在,他敢放开彭洪花的手,大胆地在桥状康复器材上上下下。这其中,无论是康复中心的保育员,还是鹏鹏的寄养家庭,都付出了太多太多。

  起先,鹏鹏连最本能的咀嚼都不会,“想吃,但不会咬”,把吃的放进他口里就淌出来,擦掉口水,再放进去,再淌出来。就是一个简单的咀嚼,彭洪花已不记清她和寄养妈妈给孩子反复训练引导了多长时间。

  如今,她们互相交流着鹏鹏的情况,每天分享着一丝一毫进步带来的喜悦。

  家庭寄养,不仅仅是把孩子放进一个家庭这么简单的事情,它需要专业的指导和培训,其中任何一个环节没做到位,都可能给孤残儿童带来伤害。

  安秀梅说,自己是普通的庄户人,以前并不懂什么科学育儿知识,养孩子都是糙着养。自从成为寄养家庭,儿童福利院会定期组织安排寄养家长接受专业培训学习,涵盖了基础护理、科学养育、康复训练、传染病预防、消防安全等等。

  “现在,我们的育儿知识不比城里妈妈少咧。”安秀梅笑着说,村里邻居们互相串门,或者凑一起聊天,聊得最多的也是自家寄养的孩子有哪些进步,听听人家是怎么护理的,相互取经。

  儿童福利机构和寄养家庭双重的爱,筑造了一个温暖的避风港,努力为这些孩子弥补着原生家庭的缺失。

蓝天之家寄养儿童工疗康复中心一间教室内,残孤儿童在女老师带领下跳起广场舞。

  陈冰的女儿今年上大二,以前常常吐槽妈妈从没给自己开过家长会,更不知道自己的老师长啥样,倒是跟孤残儿童的老师个个熟得很,三天两头打电话或者去学校见面,家长会次次不落。

  陈冰自己也觉得“挺有意思的”。自己闺女的老师,她哪好意思主动打电话让人家多多关照?但是,对那些在普通学校就读的寄养儿童,她能厚着脸皮不厌其烦地求助给予照顾。

  每次去学校走访,与老师沟通完孩子的情况,她总会再拜托一番,“麻烦您多多   15岁的格格因为成绩优异,今年被中国音乐学院附中录取。跟她的寄养父母一样,陈冰和同事们都兴奋不已,奔走相告。

  记者采访时,为了保护这个女孩,大家决定使用化名。即使是个简单的化名,青岛市民政局儿童福利处处长季芳也是反复斟酌,改了又改,最后称呼她为“格格”。“我觉得前几个名字都配不上我们孩子的优秀,取名格格,正好符合她在我们心中的地位,她是寄养家长和我们共同的公主、宝贝。”季芳给记者发来这样一段话。

  有时候,看着熟睡的涵涵和可可,安秀梅会想:“这些孩子虽然很不幸,但是好像又挺幸运的。”

  更令人欣慰的是,寄养家庭的孩子正在不断减少。张坤平说,随着经济社会的发展、社会保障水平的提高,遗弃儿童现象越来越少。从事寄养工作13年,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只送不迎”。

  “希望这个愿望早日实现。”他说。愿所有的孩子都能被温柔以待。(文中孤弃儿童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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