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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心若╱文
(深圳外国语高三(1)班)
外公是个长得有些严肃的怪老头,眉毛黑粗黑粗,微微下垂的嘴角显得他很是威严。他的皮肤黝黑,有点像碧根果的颜色,全家人都认为我偏黑的皮肤归属于他的强大基因。外公的老年斑不算太多,皮肤上有些许浅浅的皱纹,看上去粗糙,摸起来却很细腻——儿时躺在他宽厚的臂弯里安静入睡时,我就悟到了这一点。
小时候我睡觉很不安稳,半夜总会哭闹不停,爸爸妈妈和外公外婆轮流抱我,但不知道为什么,只有躺在外公的臂弯里时,我才能安心入睡。现在回忆起来好像是一种味道让我安静下来,可能是他皮肤上肥皂水的气味,可能是亚麻睡衣上微微散发的汗味,也可能是他哼唱童谣时,假牙间始终散发的烟草味。不过他已经带走了这些味道,究竟是哪个安抚了我,如今已无从得知。
外公是个追求新潮事物的人,做大学教授的时候编写过计算机教程,这在那个许多人从没听说过电脑的年代,是一件十分令人敬佩的事。外公从没对外人炫耀过,却在我初次展露对电脑的兴趣的时候,兴奋地将埋在箱底的教程拿了出来,拍干净灰尘交给了我,眉飞色舞地用手指指点着显示器上的江山。那时候我很崇拜他,觉得他什么都懂。后来他和外婆带我四处周游,走掉了大半个中国,他又沉迷于把出行的照片做成电子影集,每天挤在小小的储藏室里面对这电脑不断传出点击鼠标的声音。有一回晚饭外婆不在家,他又肩负起了做饭的责任,结果因为全身心投入在影集当中,他忘记了灶台上的汤饭。那天晚上我们吃了近乎锅巴的面片,面片不太爽口但还是很香,于是我还是觉得他很厉害,他什么都懂。
外公的肝癌被他掩饰地很好,母亲和外婆得知的时候已经到了四处扩散的地步,而我是在一切都结束时,见到外公饱满的脸庞凹陷成核桃皮时,才理解到原来外公的离开源于一种疾病,而不是上帝被他的善良热情感动到意图占有他。外公是要强而倔强的,他安静地忍受了病痛,像不懂事的孩子一般,一直试图用抗拒药物来证明自己的健康,这直接导致了病情的恶化。两三年以后,我才从外婆的嘴里知道了这些真相,我又觉得他好像不是什么都懂的,比如医生让他戒酒他没做到,医生让他别生气,他却老是因为我的冒失与叛逆大动肝火。
医院幽深的长廊里召集了所有的亲朋好友,向他们宣布了医生对于外公的最后时日的判决,我偷偷捂上了耳朵,故意在走廊里左奔右跑地演给他们看,让他们和上帝知道,我永远不会失去外公。
但没过多久,外公就离开了。那天大概是凌晨两三点,外婆和母亲起床穿衣的时候我睡得正香,被说话声惊醒时只迷迷糊糊看见一个穿好大衣的背影。我当下就立刻理解到发生了什么,但我又睡着了,因为醒来就要在现实中第一次面对失去一个人的滋味,面对睡梦中可以逃避的最初的别离。
我穿着自己最喜欢的黑裙子去了外公的葬礼,所有人都穿着黑色的衣服,面对外公的照片深深鞠躬。他们的黑色把我包在中间,我只能看到谁的衣角没有整理好,谁的西裤没有烫直。
旁边的姐姐轻轻拉着我的手,于是我也鞠躬。后来哀乐响起,许多人发出啜泣的声音,我看不他们的脸,但他们的后背起起伏伏,藏了很多悲伤的情绪。姐姐又拉起我的手,于是我想要流泪,但想了很久都没有流泪。
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自己那天为何没有流下泪水,但前几天突然想起外公,发觉他的容貌已经开始在记忆里消融的时候,我最初的离别被画上了破折号,我勉强理解到,此时才是我与外公最后的相遇,在我得知我最终会遗忘他的瞬间,于是我自然地补上了眼前只有黑色的那天没有流出来的眼泪。
也许对于终于都会走向天堂的一切生灵来说,遗忘才是真正的离别,当外公还热切地居住在我心中的时候,我感受到他怀抱着我,我听见他敲击鼠标,我崇拜他除了医嘱什么都懂,又怎么会为他肉体的离开而感到难过。
当我明白自己正在遗忘外公,我才毫无逃避的与外公最后一次相遇,趁着时间,我悄悄抱了抱他,希望他还会有那些肥皂味、汗味和烟味,还是追求着新潮的事物,别停在我最初的别离里。
审读:谭录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