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生以来,我的 次照照

文:甄承民

图:来自网络

社会的发展,科技的进步真是日新月异,太快了。别的咱不说,就说照相这事,现在连我这年逾花甲的老头,不仅能用手机拍照,而且高兴的时候还能来个自拍,真是神奇!可在我小时候,要想照张相,那可就难了。

上世纪五十年代末,大哥当兵到了朝鲜。那时 还没结束,部队整天爬冰卧雪的,生活十分艰苦。当兵两年的大哥十分想家,来信要母亲和我的相片。娘自从听说俺哥到了朝鲜前线,想儿子都快哭瞎了眼,听说忚要俺的相片,娘说:"再难我也得办!"

那时候农村落后,连乡政府所在地栖山街上都没有个照相的,只有上县城照相馆。可从我家到县城,四十多里地,不仅不通客车,连个像样的路都没有。男爷们偶尔进城办事,靠两个大脚板子,两头不见太阳,一天也只能一个来回。可我母亲是个小脚,从没出过远门。那时我才三四岁,懵懵懂懂地刚记事,有时还要大人抱着,怎么能去县城?

也巧,俺庄的亮清叔在栖山车行赶马车,经常外出,有时也去县城。我父亲就给他联系,方便时给俺娘俩捎个脚,不承想,还真成了。

"太阳晒糊腚了!"正睡得甜甜的,突然被娘叫醒,我又是哭又是闹。娘哄着说:"咱坐马车,上城里,照相去。"我立马就不哭了,抺了一把泪,爬上了大马车。马车套着三匹大马,拉的是胶皮轱轮车。那马,又肥又高,叫起来更带劲,从来没见过。大叔小鞭一响,马跑得颠颠的,高兴得我哈哈大笑……

兴犹未尽,就到了县城,大叔去办他的公事,俺娘俩就去找照相馆。乡下孩子,初到城里,见了人来车往的就有点害怕;再说一进照相馆,灯光耀眼,又是设备又是人的,吓得我嗷嗷大哭直往外跑,后来俺娘又哄又劝,照相师傅拿着玩具又说又吓唬才照了相。

至于相片好孬,我才不问那事,我只想着那大马车赶快过来拉我回家。可左等右等,亮清叔的大马车就是不来。眼看太阳还有树梢那么高,俺娘急了,说不能再等,就抱着我原路往家赶。

那时俺娘年纪也不大,就四十岁上下,可是个小脚,本来就走不动、走不远,可再加上我这个"小不点"就更麻烦了。夕阳斜照,寒意渐浓,弯弯曲曲的乡间阡陌、羊肠小道上车少人稀,只留下俺母子的弱小身影。

累了、饿了、困了,我 的本事就是哭闹,可柔弱无助的母亲万般无奈,或抱着、或拎着我,说说嚷嚷地往前走,好不容易,挨过十多里地,到了罗安子。许多好心人见俺母子无亲无故的,劝我们不能再走了。俺娘俩只好花了五毛钱在客栈住下来。

从睡梦中我被惊醒,睁眼一看,父亲把我抱在怀里。原来,亮清叔赶车到河东拉货,没想到排队时间太长耽误了时间,回到县城再也找不到俺娘俩,只好回栖山赶紧告诉俺爹。父亲马上找了辆平车,往县城的路上急匆匆地迎俺娘俩。我影影绰绰地记得,回到家时鸡都打鸣了。就这,为了照张相,全家折腾了一天一夜!

十来天后,邮递员把邮寄的像片送到俺家。相片是二寸的,黑白照,四张,还剪了花边。母亲头上挽着发髻,肩上搭了一条蓝白相间的花格子毛巾,棉裤腿上扎着带子,收拾得干净整洁,端庄大方,慈祥可亲。

我穿着一件小花棉袍,头戴瓜皮小花帽,小嘴撅着,怯生生地依在母亲怀里,都说挺讨人喜欢。这是我有生以来的 张照片,也是我 次见到自己的模样,丑不拉几的。娘说,她也是 次照相。

就在全家和邻居们争着抢着看像片的时候,俺娘就心急火燎地去找邻居王老师给哥写了一封信,连同像片,第二天一早就寄走了。

转眼一个多月过去了,也不见哥回个信,全家那个急呀!又等了十来天,哥来信了。哥说部队从朝鲜回国了,到了兰州附近。哥还埋怨说,不寄相片也就算了,起码来封信,眼下他生了伤寒病,医院,十分想家。

急切慌乱中,全家分析,可能是部队回国换防,没有一个固定的地方,信和相片给寄丢了。不过,伤寒病在那年月可是个大病,娘哭得像个泪人似的。爹一咬牙说:"俺上部队看儿去!"

爹临行前,娘把路费和俺的像片缝在爹的棉袄贴胸的地方,烙了一卷子烙馍,从安徽黄口上了火车。爹从没出过远门,斗大的字不识一口袋,路上作的那个难无数。就说到了兰州,爹像个乞丐似的,话听不懂,车不舍得坐,边问边走,折腾了一天,医院。一问,护士说:"你儿子病好了,上午已经出院回部队了。"爹一下子就懵了,千里寻亲一线牵,不分白天黑夜跑了三天,这线突然断了:"俺上哪去找儿呀?"

也许是苍天眷顾穷人。医院旁边昏暗的灯光下,咀嚼着硬梆梆的烙馍,心乱如麻。忽然看见几个年轻的军人说笑着由远而近,爹一眼就看到了他儿子。爹喊着哥的小名就扑了上去,父子俩相拥而泣!原来,哥的部队离兰州还有一百多公里,今天来接哥出院的车还有其它事,没办完,所以拖到现在没回去。要不然,事情可就麻烦了!

说话间,爹解开棉袄,拆开针缝,取出了那张带着体温的像片。哥急不可待地双手接过来,泪都下来了。他看了又看,自言自语地说,娘瘦了,还不显老。还说小弟长高了,还是那么丑,挺可爱的!说罢,把相片装在了棉袄贴身的的衣兜里。

岁月沧桑,亲情永恒!转眼半个世纪多的时光,就这么悄无声息地翻过来了。去年,哥因病离开我们。记得哥弥留之际,让他儿子把那张照片从镜框中取下来,拉着我的手,慢慢地,只说了一句:"兄弟,这张照片我带了六十年,还是你来留存吧……"

双手抱着奄奄一息的哥,我潸然泪下。自从我长大成人后,因生活所迫哥弟分多聚少,然而亲情依旧。有时天南地北,两地书,兄弟情;有时同桌共饮,叙衷肠,话人生;酸甜苦辣 事,共度时艰情依依;岁月静好,平安如许!竟没料到风雨人生六十年,突然间一奶同胞,阴阳两隔,真让人心碎!

从那时候起,我就把哥临终时递给我的那张照片——我的有生 照,放在了我的影集的扉页,常看常想:常看我那憨态可掬的儿时模样,母亲的和善慈祥;常想哥哥的音容笑貌,全家老老少少的平凡琐事、幸福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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